伯爵带着一家搬回柠檬村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艾丽的父亲米兹先生作为村委会的一员,一大早就被村长叫去开会。回来时他带回了一张请帖。伯爵后天将举办晚宴,他宴请了全村所有的人,特别是家有女儿的人们。
米兹太太不理解的望着那张请帖。他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打算给自己物色孙媳妇?
当她说出她的疑问时,米兹先生噗嗤一笑,“亲爱的,有时你的思维也太跳跃了。”
米兹太太毫不在乎丈夫的评价,询问起了那孩子的年龄和长相。
米兹先生说那孩子刚满十六岁,是个小绅士。但伯爵不是为了这个操心,而是奉国王之命回来完成某项委托。
“什么委托?”米兹太太问。
“伯爵没有提及。”米兹先生摇摇头。
此刻,露西从妈妈身后夺过了那张请帖,她指着请帖左下角戳着的蓝金色印章问:“这是什么?”那印章由藤蔓跟灵鸟的图案组成。米兹太太原本打算收拾收拾这个总是莽撞的女儿,可她已经跑远了。
露西蹬蹬地跑上楼,推开阁楼的门,艾丽正坐在里头的摇椅上。这间阁楼不大,摇椅是里面唯一的家具。门对面的墙上有扇彩色玻璃拼凑成的圆窗户。阳光透过它照进来,在阁楼的地板上映出了一道七色的光。
“艾丽。”露西递上请帖,“你见过这个图案吗?”她知道妹妹喜欢看书,所以说不定她在那本书上见过。
艾丽接过它被上面的图案吸引了。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蓝金色印章里那只灵鸟动了一下。她急忙揉揉眼,琢磨着自己可能眼花了。“是家徽吗?”她猜测,但潜意识里又觉得它更像是个魔法印记。她没见过任何魔法印记,在伯爵搬回来前她甚至也没见过任何的魔法。
午餐时,米兹太太将舞会的事告诉了三姐妹并为她们准备了舞鞋,这使露西跟贝西都很兴奋,只有艾丽闷闷不乐。
“怎么了?”米兹太太问。
“可以穿便鞋吗?”艾丽说。
“不行。”
“可以不去吗?”
“不行。”
于是整个正午艾丽都在埋头苦干,她将满腔愤怒发泄到了食物上。午餐接近尾声,她突然站了起来。“糟糕!”
“什么糟糕?”露西问。
“我约了乔斯,要迟到了。”说完,她抓过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跑,她听到妈妈在身后叮嘱她慢点儿。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大地,艾丽穿过门前的那条青石路向着西郊跑去。在青石路的末端,她见到了花农皮埃尔先生,使劲向他挥手。
“午安!皮埃尔伯伯。”
“午安,艾丽。”
“乔斯在吗?”
“在山坡上。”
“谢谢。”艾丽道了谢便已经跑上了前往山坡的路。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老乔!”
远处的橡树上,一个男孩回答道,“艾丽,我在这儿。”
她快速爬上了橡树,动作敏捷的宛如一只捷豹,“明晚的舞会你去吗?”她坐到了乔斯的旁边。
“爸爸不让我去。”
“为什么?”
“他不喜欢这些有钱人。”
艾丽努努嘴,眼前的棕发男孩是她最好的朋友,他有对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作为皮埃尔先生的独生子,他母亲在七年前去世了,之后便由皮埃尔先生独自将他抚养长大,所以通常情况下他对父亲的话都言听计从。
“你会去吗?”他问。
“妈妈连舞鞋都给我们准备好了。”
“伯爵邀请这么多女孩干嘛?”
“说是给自己找孙媳妇。”艾丽咯咯的笑了,她在胡言乱语,不过挺有趣。
“你会嫁给那个小少爷吗?”乔斯问。
“我说老乔那些有教养的男孩是不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他们喜欢的是我姐姐那种类型,但通常又会娶我妹妹那种类型。”
“你怎么知道?”
艾丽其实并不知道,只是有天无意间听到村子里的大人那么说。“老乔,你忘了我长大了可是要嫁给你的,我们小时候还订过婚呢。”
乔斯腼腆的笑了。七岁那年他们参加了村子里一对新人的婚礼,于是两个小孩心血来潮跑到这棵村郊的老橡树来。在这里他们给了对方一颗自己刚掉不久的乳牙,算作定情之物。现在这两颗牙齿还埋在大树下。他们那时以为埋进土里的东西都会生个根、发个芽。结果等了七年,那两颗牙都没有结出半颗果子,但两人的友谊却在不停的加深、壮大。
很快,舞会如期而至。
露西迫不及待的换好了那套蓝色单肩礼服,露出了自己好看的锁骨。她将褐发做成花蕊式的发髻,两鬓各留一绺卷曲的发丝,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对艾丽来说姐姐天生有种女皇的气质,虽然她尚未满十六岁,但胸部却比同龄女孩都发育的要好。
而贝西更是惊人的可爱,她穿着泡泡袖的粉色小洋裙,白色的蕾丝发带绑住头顶的一小撮头发。刘海自然的盖住了额头,小脸蛋别提多让人怜爱了。
艾丽苦恼的站在客厅里,她还没去换衣服。妈妈给她准备了一件荷叶领的白裙,裙摆刚好盖住膝盖,上面点缀着两朵一大一小的蓝色矢车菊。还为她的头发配了一个珍珠发夹。她光想想就后背发麻。大人们总是这样,他们喜欢把自己的孩子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一番,却从来不会在乎孩子们的感受。
“亲爱的,你们准备好了吗?”妈妈从卧室走了出来,她穿着浅灰褶皱长裙,盘发韵味十足,这使她不经意的流露出了一贯的婉约。当她望向一旁的二女儿时急忙催促她快点儿去换衣服。
晚上的舞会柠檬村所有的家庭几乎都去了。他们带着自己光彩夺目的女儿聚集在了卡尔维洛伯爵家的露天花园里。丰盛的食物和各式的甜点,还有香槟塔堆满了三张长桌。
“这很像订婚舞会。”露西说。
“什么是订婚?”贝西问。
“订婚就是把你敲昏了钉在木桩上让你想跑都跑不掉。”艾丽回答。
“别胡说艾丽,你会吓坏贝西的。”妈妈厉声阻止了女儿无厘头的名词解释,她并不反对孩子们的言论自由,但她不希望她们曲解很多问题。乐蒂姨妈没来参加舞会,艾丽觉得把姨妈一人留在家里很不厚道,但爸爸说这是姨妈自己的决定。
“你见过那男孩吗?”这时,米兹先生问艾丽。
“谁?”
“伯爵的孙子西普•沃斯•卡尔维洛。”
艾丽突然想到了那天下午的那个男孩。“我是见过一个男孩,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
“昨天村委会上西普问我家里是否养了一只黑色小猫。我回答说是,然后他叫我帮他问候一声小猫。我就挺纳闷,我原本以为他指的是线团,但他说是个黑头发的女孩。”
“我可不是故意偷看,只是当时我碰巧在树上。”艾丽解释道。
这时,人群躁动起来,大家不约而同的盯向了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卡尔维洛伯爵带着他的孙子西普已经站在了上面。主角的出现让柠檬村顿时沸腾了。
“诸位,很荣幸邀请大家参加今晚的舞会。”伯爵说,“或许大家正在猜测我此行的目的,我很高兴能够跟你们分享我的感受。我们村是帕罗帝国远近闻名的小商品生产基地,每年有上千万的订单漂洋过海飞到这里。今天我站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国王陛下的委托,他说他本人非常喜欢柠檬村的手工艺品,所以特意让我带回一万维达,为村子里每家的孩子做一双冬用靴。”
“国王万岁!”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伯爵继续说:“另一方面我想让我的孙子西普看看他父亲出生的地方,了解一下柠檬村的风土人情,我觉得这对孩子是有好处的。因为我们村向来以忠诚、勤劳而闻名。”
台下掌声雷鸣。穿着正装的西普微微埋头,几名家仆站在他的身后,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弱。老伯爵讲完以后看向了一旁的孙子,“你想说点儿什么吗?西普宝贝。”
西普撇撇嘴,每次爷爷叫他宝贝他都有点儿受不了。但老人家就是喜欢不停的叫他宝贝宝贝,好像他的名字跟宝贝天生就是连在一起的。
“我……”西普的声线还处于变声期,这让在场的妈妈们母爱顿生,她们小声的议论着这孩子真是可爱又有教养。“祝在场的女士跟先生们玩得尽兴,谢谢大家。”
舞会开始后露西跑得不见了踪影,而贝西则一刻不停的跟在爸爸妈妈身后。她还残留着孩子的拘谨,所以只好寸步不离的跟着大人。而艾丽,她活脱脱的一匹小野马。在父母无暇照顾她的当头,她躲进了一处墙角的阴影下,从一撮草丛中翻出了事先藏好的平底便鞋。换好鞋子她撤回餐桌,找来一个大瓷盘,想一次性装完桌上各色美食,慢慢享用。
她将食物堆满了两个盘子,端着它们找地儿消灭去了。
宅子的深度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到它的后面还有如此大的面积,以前来的时候她们三姐妹不过是在它的前面晃悠,而后面还是她头一次踏足。沿途灌木比人还高,在一个转角处她险些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黑影。她急忙稳住盘子,不想让忙乎了半天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对不起。”
伴随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蛮横地飘进了她的鼻子,遮盖了食物的味道。那香味总让人想到娇生惯养的肉体。她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只看到了那一头金发。那人匆匆离开后艾丽又停驻了片刻。接着,端着战利品继续向灌木深处走去。不知拐了多少个弯道,她终于走了出去。
眼前的草坪两旁种着奇怪的树木。它们弯弯扭扭,像一条条八爪章鱼。换作其他孩子说不定早就吓破胆了,但艾丽天生有个优点就是胆子大。妈妈说她的胆大来至她的无知,不管是不是这个理,她希望自己能够保持这种无知到老到死。
坐到树下,她正准备对着盘子大干一番,一个男孩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
她一惊,手一抖,送到嘴边的食物扑扑掉到了地面。
泪眼汪汪,这就叫送到嘴的鸭子都能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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